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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酒

编辑:王小波 发布: 发布时间:2022-10-25 阅读:

两月投料只为奔赴一个节气——霜降。

一气三候,一候豺乃祭兽,二候草木黄落,三候蜇虫咸俯,酿新醅时,槽坊岭梧桐落叶,是霜降的二候。空气中,弥漫开来的道不清也说不明的况味,是酒还是秋?或者,难以言喻的悸动?不得而知。   

那刻,默然相对山岭,与酒长揖,与秋长揖。归去来兮,归去来兮,一个声音窃窃。
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一方水土滋养一域酒。水土常年漫不经心,渗透人,也渗透到酒的气质中。万物关联且类同,站在水土的视角,一切都是同等的子嗣。所以,慢熬慢熟的是酒,也是人。酒如人,人如酒,所以,遇淑人,如饮甘醇。

槽坊人的职业生涯大多有相同轨迹,那就是徒而后师。徒有学之谦,师有教之正,经由各路工序一路过来,习得手艺又或艺中有悟,由此,渡艺渡事,继而不觉便济渡了自己。很多时候恍惚着——究竟是匠人做成了酒事,还是酒事做成了匠人?

酒是传统的酒,岭是古老的岭,两者交集所生出的意境,类于水墨丹青,于旷远中谢拒尘世,如一圈无形篱笆,圈养心的深沉和安宁。手艺人眼睛里全是手艺,雕琢落刀,刀刀心到,凝神守静者,惟恐稍有不慎,就碎了内心一个完整的自己。

在我记忆的苗田,每根青苗都关联着一个小小的村落,我时常能见,村头一位木讷寡言的木匠,住土墙青瓦的房,屋旁经过,悄寂无声,几根合抱粗的杨柳荫封着神秘。木匠寡言语,方圆百里凡上品婚嫁木件,无不出其手。过得百家门,出得百家口,在过去,这是手艺人的信奉,艺人以艺为本,备受诟病的乡间艺人不能说绝无,即便有,也是仅有。被人背后谈冰蘗(音tan bing bo,意即说是非,有鄙夷质疑意),不惟艺人,所有乡人都是忌讳有加。这极契合中国文化深层的耻感根系,最终我也把这些都归结为水土的特性,并也由此而生出更为客观,但丝毫不影响浓厚的情结。

在一定程度上,这种对乡土的情结也牵束于俚语化了的古语,那些文绉绉的语言,从田间灶头目不识丁的老妪口中脱口而出,这就不由得我不重新审视,这一块生了养了我们的土地。

几片叶子从树上徐徐飘落,岭土生草类多种,有入秋而败有逾冬也青的,纷纷响应着黄叶飘落,窸窸窣窣,又窸窸窣窣。

一只蚁爬在草尖上张望。

天空一朵云在走过望月亭角。

祭土地,生五谷,祭酒脉,绵延不竭。我理所当然地认定,在这个秋天,每一双手都将肃然举起应有的恭敬。酿酒季第一碗新酒,把酒举向头顶。举酒齐额,我也愿意将每年尝新酒当成祭祀的仪式。无限的遐想中,思绪游离张冠李戴着今昔,酒的味道传递出的信息很容易让人产生错乱,它像一个符号,不由分说敲开了集体记忆暗设在深处的门。

如果说放在十年前,还无法真正理解某些祭拜仪式,那么,十年之后的我已经深深懂得其间的意义。从形体到思想的一统,俯身躬耕自己有限的光阴,知己之来处,明己之路途。铺满来去的旅途,一个人,一个族群,一个企业会因为履责使命而散发自身的荣光。

一杯新酒引领着我们,与一段旧的时光邂逅,与若干年的夙愿交臂。

挑粮担水为酒忙。工艺自信、企业文化自信,这些词汇外衣包裹着“酒道崇尚”的血肉。脚踩梦想初始的土地,心有敬畏的匠人消敛虚妄,笃行不怠,活着自己朴实而星辉的一生。

时间的飞鸟终将会下落不明,一方厚土从未改变,以固有的善德和抚育者的慈爱绵延着一代又一代的匠魂。

根深才有枝繁叶茂,《说文解字》中有一句话:察草木之生,上其盛者,下必深根。岭有桂树年年花事如潮,许是行书的写意吧。

酒史煌煌,百年传承,踏实行,行致远。

在这个秋天,心以一片秋叶的姿态贴附于大地——谨具新酒,伏惟尚飨!

伏惟尚飨。

袁晓林